許森彥 精神科診所-台南失眠,焦慮,恐慌,憂鬱,自律神經失調專家

里斯本夜車讀後感

誰會不愛普拉多?

普拉多是葡萄牙貴族之後,法官之子,聰明好學,謙遜有禮,自幼就顯露不凡的語言天賦,被其師評為『文字構成的靈魂』,出場的媒介則是其遺世著作『文字鍊金師』。中學時在校表現鋒芒畢露,為了罹患僵直性脊椎炎的父親進入頂尖醫學院習醫,之後返鄉開設診所,服務鄉里,獲得廣大的敬重愛戴。

但,若能安於這樣的勝利組人生,普拉多就不是普拉多了!

無止盡的自我懷疑折磨著他的心智,『他人皆為汝之法庭』,身體承受巨大痛苦卻始終像頑石般堅忍沉默的父親,是他渴愛不得的對象,他必須對自己嚴苛到底,才能應付似乎無所不在的審判!但,在沉默的表象之下,父親對這個不世出的天才兒子卻有著又愛又怕的矛盾心情。彼此的沉默並未減輕因為強烈的愛意所衍生出來的想像與評價,身負為獨裁者服務的罪與佝僂姿態所帶來的羞辱,父親用自殺來尋求解脫。『我的死會讓你滿足嗎?』幸好,普拉多一輩子沒有看到父親的絕筆信。

作者用一段話來總結這段父子關係:『這父子兩人如同古代戲劇中的對立角色,同住一城卻隔山相望。古老的恐懼及深切的愛意,將兩人緊緊相連,卻找不出合適的言語表達,於是訴諸筆端。然而,寫好的信卻不敢投遞。兩人糾結在自己也不明白的沈默中,完全看不見一個沈默引出另一個沈默的事實。』

懦弱的母親無能抵抗強大的父親,只能附和先生期待唯一的兒子成為『完美之人』。反思父母對自己的人生所造就的影響,普拉多寫下:『父母的企圖及恐懼所呈現出的輪廓,用熾熱的石筆刻印在孩子不知何事將至的脆弱心靈上。我們要花一生的時間,才能找到並解讀那些烙印的文字,但我們也無法確定能理解它們。』

對父親的情感糾結一樣出現在對上帝的態度上,高中的畢業生代表致詞,道出了他的兩難:『我不想活在一個沒有大教堂的世界裡,我需要大教堂彩繪玻璃的光芒,寒氣逼人的肅穆和其霸道的沈默,需要管風琴潮汐般洶湧澎湃的音響,需要虔誠人們的祈禱。我需要神聖的文字,需要這篇莊嚴的偉大詩篇。我需要所有這一切。然而,我同樣需要自由,反對一切殘暴。所有這些缺一不可,沒人可以強迫我在其中作選擇。』於是,他鞭策自我,思考所有的問題,努力貫徹理想的行為舉止,借用他的反抗運動朋友的話來說,他是『無神的神父』。

一個偶然的機會,他以醫生的身份救治了有『里斯本屠夫』之稱的獨裁走狗,為此,他被原本愛戴他的民眾唾棄(真的在臉上被吐滿口水)。另一個偶然的機會,他因為阻止了一個女反抗運動者可能被同志殺害而與多年至友決交。

歷經風雨,普拉多把生命視為一場孤獨的火車之旅,下不了車,無法決定方向與行止的旅程。一切都只是偶然,生活不過是流沙!

曾經,他遇過月台上的天使,但他不能讓她上車。曾經,他想和某女子一同逃離既定的命運,但對方因為無法忍受他對生命的渴望而拒絕,這宣判了他人生的失敗。

用另外一位巴斯卡(Blaise Pascal)的話來為普拉多的人生做出結論吧:『他是不幸的,因為他確實是如此;但他又真正偉大,因為他知道不幸。』

留下這些文字,是為了向普拉多告別。『與他人告別,同時也是與自我的告別』,這是普拉多的文字,提醒我們,告別時要審視與他人之間的共同經驗和無法達成的共識。

誰會不愛普拉多?用普拉多之妹的話來回答:『誰能愛上一座紀念碑?』